奎八|难题（上）
伪现背/破镜重圆/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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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是一道解不开的题。明知一开始就和你不同路的，却还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你。
你问他爱徐明浩吗？当然爱。
但没有结局的爱，对彼此来说都是痛苦。”
序章
“为什么总是期望有明确的立场，清晰的观点和有意义的话语呢？一桩爱情发生了就那么发生了，它完全是非理性的。就像雷雨闪电，就像山洪暴发，你可以说他是一场自然灾害，但错误却无从谈起。爱是暴力的，非理性的，爱本身就是失控。”
舞台上年过半百的长者眼里闪烁着坚定，掷地有声地反驳对面抛出来的论点。
这是一档包含辩论、访谈于一体的文化情感类节目，是徐明浩回国以后参加的第一档上星节目。徐明浩喜欢读书思考，喜欢在冥想中维持自洽并且保持清醒，这是节目组找上他的原因——他们需要有流量又有独立思想的青年。
“可是如果在一场情感漩涡中已经失去理性，就无法分辨什么才是爱，又何来爱的感性与理性之说呢？”徐明浩反驳。
“不要想着去分析去证明，爱是无法验证的。去感受，你感受到了就是真的。当你发现找不出任何其他词语来代替某种感受的时候，这种感受多半是爱。”
后台的休息室里，温眠若有所思地摸摸胡须，他对徐明浩在台上的发言以及想要验证爱这件事很感兴趣，于是主动找到徐明浩，“明浩，你爱过或者喜欢过别人吗？”
“老师，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爱这个词。”徐明浩为对方沏上茶，察觉到房间空气似乎有些闷，他起身走向窗边。
北京的秋天到了，路边飘散的落叶摇曳落地后又重叠。徐明浩伸手打开窗户，眼睛盯着窗外看。
“那我换个问法，有没有人对你而言是最特殊最无法归类的、让你念念不忘一辈子的那种？”
随着窗户下落，冷空气钻入房间里，他被刺激地一哆嗦，鼻尖有些红红的。潮湿雾气中落叶的味道传入鼻尖，熟悉的味道连带着记忆中的一角被掀起，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身影。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您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壹
01
13年秋天，他独自一人来到异国他乡当练习生，语言不通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和一群选秀招募进来的小孩一起练习了一段时间，徐明浩成为了这一批里唯一坚持下来的练习生，成为SEVENTEEN里最后一位加入的成员。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很闹腾，练习室里经常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打闹声。刚到练习室的时候徐明浩拘谨又羞涩，像极了逢年过节去不熟的亲戚家拜访的小孩，总是跑到角落去找缩成一团，膝盖上放着标注着各种中文谐音的笔记本，一个人默默地嘀咕着。
徐明浩来得很晚，没有像同样来自中国的同期练习生文俊辉经过系统的学习，很多时候都是自学韩语。那个时候他的韩语真的糟透了，带着各种奇怪音调的口语听起来好笑又可爱。
“嘿，在看什么？”
“总是见你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也不怎么跟我们玩。”
“呀，是在学韩语啊，要我帮你吗？”
金珉奎观察这个新来的小孩很久了。似乎是中国来的，用韩语打招呼的时候顶着泛红的耳朵眼睛乱撇，看起来腼腆又可爱，就连讲话也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撒娇一样。
看着这个自来熟到有些过分的高个子男生自然而然地挨着他坐在角落，顺手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看见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韩语和中文标记，徐明浩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啊，是的。我基础不太好，学起来有些吃力…”
“慢慢来嘛，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我叫金珉奎。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是韩语还是可以的！”金珉奎挠挠头，意识到自己讲了一句废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着金珉奎没心没肺又耀眼的笑容，徐明浩的眼神有些闪烁，这人笑起来怪好看的。
他好像很喜欢笑，练习室里经常会听到他的笑声，总是咧开嘴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睛也亮晶晶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让徐明浩生出一种想要摸摸他头的冲动。
“谢谢…”对方没由来的坦诚和善意在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暖意，徐明浩没能拒绝他，笑着答应了，“麻烦你了。”
02
“你跟那个新来的小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全圆佑靠在墙边，脚踢了一下金珉奎的小腿。
“阿西，你什么时候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鬼一样。”金珉奎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个子挺高一人，却极其容易受到惊吓，语速快地惊人，噼里啪啦地一顿下来也不过短短几秒。
金珉奎对新来的这个小孩好像格外照顾，这是大家最近的新发现。比如以前总是和他们一起在练习室里打打闹闹的金珉奎有时候会和徐明浩一起出现在某个小角落，俩个人紧挨着坐下头靠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金珉奎偶尔会开徐明浩的玩笑，看着绯红从徐明浩的耳朵蔓延到脖颈，用着蹩脚的韩语还击。金珉奎仗着徐明浩听不懂，故意逗徐明浩玩，等到把人逗得生气了又屁颠屁颠跑过去哄，徐明浩却径直拿着本子走到对面的角落蹲下，面对着墙角，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在这靠半天了，但凡你眼睛能不能离开对面一秒都能发现。我说你不是刚开始跟他不对付吗？整天说人家装，怎么现在整天黏一块？”全圆佑冷哼，他向来对这种说一做二的人非常鄙夷。
金珉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他装了？我俩哪里不对付，在这之前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过，你能不能别造谣啊？”
自从上次的搭话过后，金珉奎就成为了徐明浩的韩语老师，他一边帮徐明浩矫正错误读音一边教他学会新词汇。有些时候徐明浩不太能理解金珉奎说的话，懵懵地抬起头盯着金珉奎看，顶着一头柔软蓬松的头发眨眼。金珉奎看着他这幅样子心想，好像小羊羔。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却总是觉得徐明浩比他小，莫名其妙萌生出保护欲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地开始发呆。直到对方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轻轻晃了晃才回过神。徐明浩不好意思地拜托他能不能再讲一遍，金珉奎点头说好，于是耐心地给徐明浩又讲了一遍，恨不得把韩语的一词一句全都揉碎成细沫喂给他。
有时全圆佑路过，都特别想唾弃金珉奎一口。
徐明浩来之前，这里的中国练习生有俩个，一个是文俊辉，另外一个是姚明明。不过后来似乎是和公司起了争执，也或许觉得没有希望，姚明明就离开了。徐明浩是递补上来的，这些事情是他来之后文俊辉告诉他的。
他的韩语水平有限，能和他对话的只有文俊辉，最初期的那几天，徐明浩和文俊辉几乎是形影不离。因为什么都不懂，很多东西都需要文俊辉来教，文俊辉因此也有了一丝当哥的实感，在徐明浩熟悉这里的环境之前，文俊辉去哪都带着他。
一直跟文俊辉呆在一起，徐明浩很少跟同期练习生交流，他羞于将自己垃圾的语言水平公之于众，不同国家之间带来的文化差异也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家熟悉起来。
文俊辉觉得这样不行，孩子不能一直圈养着，要学会放手让他独立，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应该做的事情。于是他放任徐明浩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不能一直依偎在他身边当一只可爱的小鸟，“孩子，这是你的必经之路。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徐明浩的肩膀，然后用手指了指练习室中间围着的一群人，“去吧，勇敢地加入他们！”
见徐明浩还在犹豫，他又指了一下长相清秀，甚至称得上漂亮的男生，“看见他了吗？美国人，是不是看着特别秀气特别有教养？还不是整天你压我我压你的。男生嘛，玩玩就熟了，管他是哪国人。”
听完文俊辉的话，徐明浩默默走上前，踮起脚尖在缝隙中瞄了一眼，人群中一群大男生正在叠罗汉，最下边那个正呲牙咧嘴地推压在他上边的人，身上至少叠了四五个身影。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徐明浩依稀辨别出几个单词，猜测应该是被压得不舒服想让上边的人起来。
看到这个场景，徐明浩回头不确定地望了一眼文俊辉，眼神示意着：真的要加入吗？
文俊辉靠墙抱着手臂点点头，示意他往前走，随后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于是徐明浩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
上面压着的人似乎没听见在底下的呼喊，或许是因为底层的呐喊声不够大，或许是因为故意无视掉，顶端的人向来听不到最下面的声音。他们仍旧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上跳，眼看着最底下那个人就要撑不住了，徐明浩的表情越发紧绷，眉头紧皱着，最底下的男生看起来被压得很痛苦，即便一直在呼喊可仍然无济于事。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徐明浩想冲进去帮他一把。他想劝上边的人下来，但嘴巴张开又合上，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嘴里发出短促的音节，但在异常喧闹的环境下这些音节很快被淹没。就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被压在最底下的男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冲着他笑了一下，露出好看的虎牙，像是在安慰他。
接着男生也不装了，收起刚才呼爹喊娘的劲儿，借机稍微侧了一下身子从最底下逃出来，而上边的人因为底下突然空缺，一个个顺势倒在了旁边，抱在一团笑嘻嘻的，这场男生间看似无聊的乐趣就这样结束了。
等金珉奎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叫什么？”金珉奎环视了一圈，终于看见在角落里呆着的人，小小的，一个人乖巧地蹲坐在地上，看起来还有些可怜。崔胜澈被金珉奎用肩膀撞了一下，正吃痛着，眼珠子瞪着像是要杀了金珉奎一样，他顺着金珉奎的眼神看过去，“他啊，新来的小孩，跟你同岁。就是你说他说话娘娘的那个。”
“是吗？”金珉奎咂舌，自己有说过这话吗，反正他没印象。“叫什么名字啊他？怎么老一个人缩在那。”
“叫徐明浩，中国来的，可能比较害羞吧。”崔胜澈回答完，看见李知勋拿着吉他往小房间走，随后又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原来叫徐明浩。”金珉奎默默地嘀咕。
03
“你可别装，人来的第一天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你就说他装可爱，一脸瞧不上的样子。”思绪被全圆佑的话语拉回，金珉奎肩膀上挨了一下。
全圆佑那时候还以为他们之前认识，结果徐明浩说是中国来的时候，他纳闷了。不应该啊，金珉奎什么时候认识中国人了？后来想了一下，哦，就是金珉奎单纯嘴欠。
“我忘了，忘了就是没说过。”金珉奎不要脸地回答。走之前又回头，“对了，他不是装可爱，他是真可爱。”
“明天你回家吗？”全圆佑冲着金珉奎的背影问他。
金珉奎回过头反问他，“我应该不回吧。怎么？你也不回？”
“没，就是问一下你，我先回家了。”全圆佑扶了一下眼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全圆佑？”
周五晚上，徐明浩从一边擦着头一边往客厅走，看见沙发上突然多出来的人被吓了一跳，“你没回去啊？”
似乎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徐明浩又小声补充，“我还以为你们都回去了。”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不用上学也不用练习。
“家里人都去我外婆家了，所以我就没回去，况且也就两天，就准备呆在宿舍了。”金珉奎听见徐明浩问话有些惊讶，看样子这人是忘了还在冷战那事儿。
他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另一只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转换节目，看样子忙得不行。徐明浩没打算打扰他，拿着毛巾擦拭着刚洗完的头，他准备吹完头发之后回房间给爸妈打个电话。
在即将走出客厅的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金珉奎的背影，试探地开口，“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
“好啊。”金珉奎答应得很爽快，甚至没有回头看徐明浩，手里仍然不停地切换节目，好似俩个人已经很熟稔了一般，单独出去吃饭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实际上俩人前几天才搭上话。
“几点去？”他问。
“十一点吧。”徐明浩回答。
“行，我知道了。”终于调到合适的栏目，金珉奎扔下了遥控器，一脸放松地躺在沙发上，门口的徐明浩已经回到宿舍去了。
电视上放的是教育新闻栏目，很显然不是金珉奎喜欢看的类型，但翘起的嘴角表明他现在心情很好。
其实他根本没注意到电视上的节目在播放什么。
他早在看见徐明浩进浴室之后就来到客厅坐下，尽管平时是不怎么爱看电视节目的类型，但仍旧打开了电视机，尽量让自己显得有事可做。
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因为下午的事情生气，因为隔的时间太久，原本当场就能哄好的事情也变得棘手起来。金珉奎拉不下脸再去哄人，于是就想了这一出。本来只是打算让俩人破冰有话可说，但徐明浩最后主动邀约确实是他没想到的，他心情愉悦，连带着看枯燥无味的新闻都顺眼了许多。
徐明浩吹干了头发，拨通了来韩国之后主动给家里打的第一通电话。
“喂？”熟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喂，妈。”
“明浩！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啦？出什么事吗？在那边还适应吗？练习辛不辛苦啊，身体还吃得消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沟通怎么样，那边饭好不好吃，要不要妈妈给你寄点家乡的特产过去……”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徐明浩的眼眶有些湿润。来到韩国的初期他非常不适应，最怕的就是接到父母的电话。
人最容易在亲近的人面前坦露脆弱，他害怕自己展现出不堪一击的样子。一路强撑着走到现在，一旦开始有了退缩的意思，他害怕自己会因此一蹶不振。
而如今也算稍微顺了些，终于可以平静地跟父母聊聊，但听见熟悉的声音不免有些感伤。“我在这边挺好的，公司对我们很好，大家也对我很好，这有中国的朋友很照顾我，最近也交了新朋友……”
04
“想吃什么？今天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文俊辉敲开寝室的门。今天是周六，除了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徐明浩，队友们都趁着短暂的假期回家去了。徐明浩坐起来，看着文俊辉，眼神有些闪烁，“今天吗？要不我们明天去。”
“怎么，身体不舒服啊？还是心情不好？”徐明浩摇摇头，将这些答案全部否定。“不是，我……我跟珉奎约好了。”怕文俊辉不开心，徐明浩试探性地讲出了实情，他不擅长说谎，尤其不擅长对文俊辉说谎。
“哟，交到新朋友了，不错不错。”文俊辉有些惊讶，但听到徐明浩交到新朋友还是很高兴。
“明浩，准备好了吗？”寝室的门没关，金珉奎就这样直接进来了，看见房间里的文俊辉，“俊哥也在呀。”
“你们要出去吗？”文俊辉问。
金珉奎点点头，“哥要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你们的。那个，明浩，我们明天再约哈。”从徐明浩的身前略过，文俊辉不忘记在他耳边悄悄叮嘱，“把握住啊，这可是增进你们友谊的绝妙时机！”
送走了文俊辉，徐明浩和金珉奎也一起出门了。
“你跟俊哥关系很好吗？”并肩走在路上，金珉奎问他。他们的目的地是周围的一家烤肉店，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俩个人肩并肩地走，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嗯，俊哥对我很好。”徐明浩一边走一边说，“我刚来的时候没有朋友，俊哥是我第一个朋友。”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也做明浩的朋友？”金珉奎笑着问他。
徐明浩停下脚步看着他，用不太标准的韩语说，“你已经是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为了庆祝我正式成为你的好朋友，这顿饭我请了！”金珉奎笑得灿烂，拉着徐明浩的手就往前跑，徐明浩跟着他一路小跑，心里觉得傻，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笑。
05
“今天约会约的咋样啊？”傍晚文俊辉过来串门，一把扑在徐明浩的被子上。徐明浩半坐在床上，倚靠着墙面，文俊辉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放在他的身侧，像猫咪一样眯着眼睛，语气慵懒地发问。
他放下手机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忍不住笑着，“什么约会，就是出去吃顿饭，然后在街道瞎溜达了几圈。对了，我给你带了红豆鱼饼，你今天吃的什么？”徐明浩指着放在凳子上的打包盒。
“我？就随便吃了点。嘶——我们明浩现在有了新朋友，竟然还记得给哥带吃的。”文俊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拿红豆鱼饼。
“明天我们去哪？”徐明浩问。
文俊辉一边咬着鱼饼一边回答：“都行，看你。”
“要是今天逛累了改天去也可以，就是瞎逛。你来这边也没怎么好好出去玩过。”文俊辉含糊不清地回答。
嘴边的残渣被徐明浩的手指捻走，文俊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对了，金珉奎和你咋样啊？没想到你第一个找上的居然是他。”
“他怎么了？不好吗？”徐明浩的眼神回到手机上，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不是说不好，只是没想到。毕竟你俩看起来就不像是能玩到一起的。”文俊辉回答。
“他主动要教我韩语，就这么熟起来了。而且他人真的挺好的，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喜欢玩、喜欢开玩笑，但别的地方我们俩还挺对味的。”
“看样子你们玩得不错，而且你们同岁，韩国这边同岁的人容易亲近一些，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希望吧。”
06
日子像被风吹翻的书籍，页码一页一页的翻过。每天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枯燥无味的时间里金珉奎只要有空就会来找徐明浩闲聊。上次俩人出去玩了一圈之后熟了些，明明才认识不久，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权顺荣前边在排练走位，金珉奎趁着这个空档找徐明浩说小话，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逗得徐明浩压抑着抽动的嘴角。
“金珉奎，你能不能认真点啊？”权顺荣看了眼咧着大嘴的金珉奎，忍不住说了一句，“人家是学会了，你呢？几斤几两心里不清楚吗？能不能上点心？”
权顺荣没指名道姓，徐明浩心里却清楚他在说自己和金珉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徐明浩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顺荣哥怎么了？突然这么炸。”夫胜宽悄悄溜过来，问了一嘴旁边的李硕珉，李硕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谁知道。”语气不算好，被权顺荣痛批一顿的金珉奎闷闷不乐地靠在墙边，嘴角几乎快掉在地下，听见夫胜宽和李硕珉的问答没好气地说。
“心情不好？”徐明浩把毛巾递给他。
“没。”金珉奎撇了一眼徐明浩递过来的毛巾，拿着胡乱地擦了擦。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徐明浩猜想。
金珉奎知道他在问权顺荣，于是回答 “不关你的事。”
徐明浩小心翼翼地开口，“顺荣哥……是不是生气了？”
“嘁。”金珉奎说，“明明都是练习生，装什么啊……”
权顺荣从旁边经过，徐明浩用胳膊顶了一下金珉奎，他这才噤了声。
徐明浩不懂，他才来这里不久，并不清楚练习室里的权力结构，只知道在练习室里是权顺荣说了算，舞蹈老师不在的时候经常是权顺荣和李知勋教他们跳舞。
在被儒家文化辐射到的东亚社会里，刻在骨子里的尊卑等级制度在这里尤为明显。韩国的前后辈文化是重灾区，徐明浩一直都知道。
但一直以来权顺荣他们似乎对这方面不怎么在意，经常和弟弟们一起打闹玩耍，偶尔彰显出的前辈姿态也只是在自己刚来的时候显露出的小屁孩装x行为。唯独在练习这件事上，权顺荣比所有人都认真。
徐明浩想开口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和金珉奎一起无措地蹲坐在镜子前。练习时间结束了，成员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一时半会整个练习室只剩下徐明浩和金珉奎，还有在收拾东西的崔胜澈。
将东西全部摆放好崔胜澈扫视了一遍练习室，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准备往出走。扭头看见靠墙坐着的俩个人发问，“还不走？”
没听到回答，徐明浩眼神带着求救看向崔胜澈，撇了一眼旁边的金珉奎。这下崔胜澈心下了然，知道这人是在闹脾气，说，“得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要关灯了。”
金珉奎手指捻着毛巾，眼睛盯着地面没出声。
“你……”崔胜澈开口，又叹了口气，“顺荣他最近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金珉奎冷哼，“他心情不好全世界都得顺着他吗？”
“也不是……”崔胜澈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将别人的伤疤坦露出来就会造成二次伤害，可如果不这样做，俩人的误会反而会越深，对彼此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伤害。
“他们家出了点事，”他斟酌着措辞，“情况不是很乐观，背了债务，他和姐姐能不能上学还是个问题。”
“出道是他唯一的路了。你知道他这个人的，目标性和执行力强得要命，他是希望对自己负责也对团队负责，这个队伍里不能有脚步不一致的。”
07
夜晚金珉奎躺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过后睁开了眼睛，崔胜澈的话仍旧在耳边回荡，他对权顺荣家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是觉得他最近状态有点奇怪，练习的时候拼了命一样，一旦停下来，又恹恹的样子，像是有心事一般。但这人一向拼命，金珉奎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和权顺荣前后进的公司，那时候他们这一批根本没几个人，崔胜澈张道允他们跟着师哥师姐们一起练习，起初并不在企划范围内，金珉奎来的时候也只有权顺荣李知勋而已。
第一次见权顺荣的时候他就觉得俩个人注定不是一类人。但因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跟对方待在一起，他也试着去接触这个哥哥。如同他料想的那样，俩人的确不合，各种意义上的不合。
权顺荣是一个标准的优等生，不管是舞蹈还是声乐，在每次等级考核里都名列前茅。而金珉奎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通过面试的原因，一个毫无基础的人被星探选中，大概率是因为这张脸。
进社的时候他紧张地和李知勋权顺荣打招呼，李知勋顶着一张娃娃脸礼貌性地回应他，一开始金珉奎还在好奇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孩，直到李知勋报了年龄才知道是哥哥。
被笑声吸引，金珉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权顺荣。眯眯眼，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脸颊肉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发现金珉奎在看自己，这人立马上前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权顺荣。金珉奎伸出手，权顺荣热情地握上去，紧接着热心肠地带他到处参观。
后来又进来了很多人，权顺荣永远是最热情的那个，给予每个新来的人回应，以至于让他们的孤寂感消散一些。表面上看着乐呵呵的权顺荣，整天和李硕珉夫胜宽他们打闹，看上去活泼得要命，但相处久了金珉奎就知道，这人远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乐观开朗。
金珉奎总觉得权顺荣这个人真的很矛盾，热情地要命，也冷漠地要命。会耐心地陪他抠舞蹈细节，认真听取他的问题，不管是私下还是练习公演，永远好脾气。他捉摸不透对方，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能靠近他，感受到他的热，却永远无法探索到其中的来源。
金珉奎睡不着，于是摸索着从架子床下来，打算悄悄溜出去。
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五点二十八分，他站定在地面上，发觉下面有个床位已经空了。因为公司经济紧张，他们只有俩个房间，各种架子床摆在一起，疲惫的练习结束，也不管是谁的床，匆忙洗漱完就倒下了。因为白天的不愉快，金珉奎对权顺荣的一举一动格外注意，他记得权顺荣今天应该是在这个床位的。
金珉奎一边穿衣服一边悄摸地关上房间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稍微洗漱了一下。今天是练习日，不用早起去学校的日子他很少会起这么早，一般会赖床到所有成员都醒来后才挣扎着起来。
冬季未过，走出公寓的那一瞬间被冷风刺激到战栗，金珉奎裹紧了外套，去往练习室的路上天还未完全放亮，他迷迷糊糊地提溜着水杯顺着坡走。
小绿屋的灯亮着，在金珉奎意料之中。但打开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他还是惊讶了一瞬。
音响的声音被调得很大，金珉奎进来后耳朵被震得有些发痛。不知道权顺荣在这里呆了多久，他把外套脱掉扔在一边，汗水渗透布料，大面积打湿了身上仅穿的那件单薄卫衣。
金珉奎顺着墙根对着镜子坐下来看着他。这人对着镜子不停地跳，就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
权顺荣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啊，金珉奎盯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孤独的背影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
音乐的声音被关停，权顺荣喘着气往金珉奎这边走来，顺势坐在金珉奎旁边，一个水杯被递到面前。他没说话，接过金珉奎的杯子就拧开喝了。
就像这样，明明在吵架，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想说什么？说吧。”权顺荣擦了一下嘴边的水渍，看向金珉奎。
“算了，没事。”金珉奎想了想，还是没问。
“你想问我今天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吗？”
金珉奎沉默了。
没等金珉奎给他回答，权顺荣自顾自地开始讲，“啊，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李知勋这家伙，明明我跟他和胜澈哥说了的……”
他笑了，“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所以才没有告诉大家吗？这有什么啊？这俩人……真是的。”
“今天突然发火真的很对不起。但是珉奎啊……”权顺荣斟酌着，他很少会和金珉奎有这样袒露心扉的时刻，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像是看出权顺荣的顾虑，金珉奎挠挠头，“呀，权顺荣。想说什么就说吧，像女孩子一样扭扭捏捏呢。”
“说什么呢？你才是扭捏的那个吧！”权顺荣听见这话佯装生气地怒斥，俩人对视一眼，笑出声了。
被金珉奎这么一闹，刚才的尴尬被打破。权顺荣又重新开口，“我呢，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境、长相、身高各方面条件都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一直以来都在用父母的钱却帮不上什么忙感到愧疚，前几天回家撞见了姐姐做着很辛苦的工作，一个女孩子要那么辛苦……这才知道家里欠了很多债务，俩个孩子要读书，我还在首尔练习，花销也挺大……姐姐很懂事，所以才想着自己赚学费呢。”
权顺荣说到这有些哽咽，“所以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任性呢，明明家里已经负担很重了。”
“真的想快点出道，就能挣钱让姐姐安心上学，家里的负担也会轻一些。但是如果不能出道的话，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有看见大家有懈怠的时候就会生气，珉奎啊，真的很对不起，将自己的情绪就那样挥在你们身上了。”
“说什么呢。”金珉奎顿了一下开口，“哥明明很厉害，唱歌很好，跳舞也很好，长相也很帅气。虽然有时候会不服气哥的管教，但在实力这方面真的让人无法否认。而且哥哪有自己说的那么差，明明是样样都很出色的A班代表，还说出不了道这样的话，还以为是在讽刺我呢。”
“哎咦，哪有。你这小子！都说了是气话，况且你也不差啊，明明又高又帅，那么招人喜欢，简直就是天生偶像一样。”
“真的吗？”金珉奎被权顺荣这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又问，“那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喂，金珉奎，你说这话哥可是真的伤心了。明明一直都很喜欢你来着！”权顺荣一脸受伤，眼里带着怨念看向金珉奎。
金珉奎也不甘示弱，大声回怼，“那哥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就是感觉很别扭啊！一直以来都是和你打打闹闹来着……”他几乎是吼着反驳，声音渐渐落下，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含糊不清，权顺荣烦躁地说，“阿西，不知道你是哪里感觉到的，反正我没有不喜欢你，明明很喜欢跟你玩的。”
“好了，知道了，”金珉奎别扭地开口，“我也喜欢跟哥玩。”
权顺荣看着金珉奎那副样子，又忍不住笑，“幼稚死了。”
“你才幼稚。”金珉奎嘟嘟囔囔地说。
上一秒还真情实感地吐露心声的俩个人，此刻又像小学生一样斗嘴。
“其实……哥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讲，”金珉奎正色道，“从入社开始哥一直都很照顾我，教我舞蹈声乐，如果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说，我也很想帮哥的。”
“谢谢你啊珉奎。”权顺荣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是真的很谢谢你。
08
声乐课上，崔瀚率挤到夫胜宽旁边，盯着嘲笑金珉奎飙高音的权顺荣，好奇地问，“顺荣哥和珉奎哥不是闹别扭吗？怎么突然就好了。”
夫胜宽撇了一眼崔瀚率，撅着嘴巴嘟嘟囔囔地说，“你什么时候居然也会关心起这个了？”
“哦，净汉哥让我来问的。”
“他干嘛不自己来问。”
“他说这样显得他太八卦了。”
夫胜宽无语，难道让崔瀚率来问就不八卦吗？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去问问明浩哥？他最近和珉奎哥玩得很好。”夫胜宽想了想。
“我吗？我也不知道。”徐明浩看着来问话的夫胜宽疑惑地回答，他和金珉奎还没有熟悉到什么都会告诉彼此的地步。
直到几周后的一次聚餐，大家才知道金珉奎和权顺荣之间发生的事情。
崔胜澈笑着说，“权顺荣居然还有这么感性的时刻。”
“哥还说呢，当时就我们俩个，聊着聊着就开始在练习室放声痛哭了。”
金珉奎听着连忙去捂权顺荣的嘴，“我才没哭呢。”
“哎咦，俩个幼稚鬼。”
李知勋用筷子认真地夹碗里的米饭，头也不抬地说，“但这之后感觉你们的关系好像更好了。”
“和哥讲了很多，包括以前的很多事，确实感觉变亲近了很多。”
“就是啊，有什么事要沟通才对嘛，毕竟出道以后要一直呆在一起好多年呢。”尹净汉说。
其实大家都知道尹净汉这话是在宽慰大家。
那段时间大家压力都很大，成员不停地变动，出道一拖再拖。在知道了权顺荣家里情况以后，很多人不由得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练习室里的大家都来自普通家庭，最早来的崔胜澈已经练习了五年，几乎是将整个青春期赌在了这里。
真的能出道吗？
所有人都在心里问。
其实尹净汉也不确定，每每有成员来找他聊天的时候，最终的落脚点都会回到这个问题，包括扛起队长大任的崔胜澈也会问。
真的能吗？
无休止的痛苦练习、自信心被不断打击、伙伴的离去、还有公司内部争斗，所有的一切都人身心俱疲。
但尹净汉总会回答，“肯定能。”
日子总得有个盼头。
尹净汉站起来举起装着饮料的杯子，“来干杯吧！为了坚持到现在的大家！”
“已经走到这里了，放弃了就太可惜了。”
“说得对！”
“干杯！”
“大家都辛苦了！”
“以后也要好好练习！”权顺荣学着长辈的样子将饮料一饮而尽，感慨了一句。
全圆佑淡定地补充，“这话对你说呢，金珉奎。”
“什么啊全圆佑！你跳舞很好吗？”金珉奎气急败坏地反驳。
夫胜宽火上浇油，“好凶啊，第一次见珉奎哥就觉得你好凶。”
“真的？”金珉奎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啊！不信你问明浩哥，他肯定也是这样。”
“明浩，我看起来很凶吗？”
徐明浩坐在金珉奎和文俊辉的中间，还沉浸在刚才一众人感慨未来的情绪中，突然被金珉奎这么一点，他慌神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了文俊辉。
“问你呢，你看俊哥干嘛？”金珉奎说。
“还……还好吧。”被这么多人盯着徐明浩有些不自在，他求救似的拉了拉文俊辉的衣角。
“明浩肯定是不好意思讲，金珉奎那德行，明浩刚来还说人家#&@……”
崔胜澈还没说完，金珉奎把满满一筷子寿司塞进他的嘴里，“别光顾着说话啊哥，吃饭，这个寿司可好吃了。”
“是真的，明浩前几天才跟我说觉得珉奎人很好呢。”文俊辉说。
“真的吗？俊哥不要说场面话哦~”李硕珉狐疑地看着文俊辉。
像是为了求证文俊辉话的真假，金珉奎也看着徐明浩，对方点点头，证实了文俊辉的说辞。
“哦~看来是真心话呢！”洪知秀笑着说。
“明浩呀，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哥果然没看错你。”金珉奎哭唧唧地趴在徐明浩身上，“你放心吧，以后哥肯定会罩着你的。”
徐明浩笑着拍拍金珉奎。
“不过说起来，明浩性格是真的很好。”尹净汉说。
李灿赞同地点点头，“第一次见哥的时候特别乖，感觉比我还小呢。”
“而且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也不太爱说话。”权顺荣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除了俊尼外就很少交流的样子。”
“喂！还有我呢！”金珉奎大声嚷嚷。
权顺荣反驳他，“你也是之后才和明浩熟起来的啊。”
“我……韩语不太好，”徐明浩扭捏地说，“不太好意思跟大家说话。”
“语言就是要多说才能会嘛！况且金珉奎不是在教你，一边学也要一边实践啊。大家都是朋友，就像净汉哥说的那样，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就是啊。”金珉奎赞同地点头，好不容易和权顺荣有个相同的观点。
徐明浩笑着答应，“好啊。”
-
这样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那段痛苦的路总得需要一些信念支撑才能走下去。
徐明浩放下茶杯对温眠说，“我第一次感受到团队的力量，大概是就是在那次聚餐上。”
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小孩聚在一起，面对前途渺茫的未来举着杯子说着听起来有些中二傻气的话，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面对未知，原来所有人都会感到恐惧。
09
那时候的他们很单纯，金珉奎突如其来的善意打消了徐明浩的戒备和不安，刚来时的拘谨因为和练习生熟稔起来而消散了不少。经过上次聚餐后，徐明浩也开始跟同期练习生们一起打打闹闹。每次乖巧地站在他们中间，眼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拼命想听懂大家在讲什么的样子特别可爱，和大家混熟了之后总是被逗弄。
玩闹时的小男生下手不知轻重，玩游戏有磕碰再正常不过，不知是谁提出要玩跳马游戏，一经提出立马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游戏玩到一半轮到徐明浩当马，他乖乖地弓起腰手向下伸着挨着脚尖。跳马的体格不算小，一段加速助跑后手稍微带了点劲，结果将徐明浩带倒在地。周围的人本来还在嬉笑起哄着，看见徐明浩被带倒在地上捂着膝盖，一溜烟地全部围了过去。
徐明浩最近练舞的时候伤了膝盖，表面的红肿还未消散，刚才跳马的时候又被带着磕了一下，本就红肿的地方被擦破了皮，血顺着膝盖流到了小腿。夫胜宽发现情况不大对劲，连忙去喊金珉奎过来，等到金珉奎来了之后他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给金珉奎说？这种情况不应该去找胜澈哥吗？算了，反正金珉奎上次说他要罩着明浩哥，这个时候照顾一下也没关系吧。
原本在另一边看李知勋玩钢琴的金珉奎听见徐明浩受伤就赶紧冲了过去，从人群中扒开就看见徐明浩流着血的膝盖，二话不说抱起人就往外边跑，边跑边喊着staff快来救人。
徐明浩的伤口看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不算严重。他常年练习breaking，膝盖的伤不胜其数，新伤堆积旧伤变成一个又一个疤痕留在皮肤表层，不知不觉连痛觉阈值也提高了不少。
金珉奎趴在床边盯着他的伤口看，“痛不痛？”
“一定很痛吧明浩。”徐明浩看着金珉奎自问自答完，又趴在他膝盖旁轻轻地吹气，眉头紧锁，看起来比徐明浩还痛苦。
“没事的，一点也不痛。”徐明浩安慰他，“你看，我还能起来走呢！”
“快躺下！”金珉奎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扶着徐明浩躺在床上。
被扶着躺下，徐明浩和金珉奎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抱着手臂站着大眼瞪小眼，觉得这个场景未免有些好笑，徐明浩没忍住噗了出来。
“你还笑呢，受伤了也不知道抹药吗？”
“抹完药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千万千万不要急着去练习，你身上的伤太多了。”
徐明浩觉得金珉奎有点小题大做，不就是擦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吗？他的伤势不是很严重，没有伤筋动骨，也不需要坐轮椅，一点小伤，没事养养就好了。孩童时期徐明浩就开始学习武术和舞蹈，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没娇气到一点小伤就连路都没法走。
可他看着金珉奎蹲在床边无比认真地将药涂在自己的膝盖上，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一向很难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人说出一些带着拒绝意味的话。
就比如，如果没有金珉奎的照顾，他自己也会慢慢和练习生们熟悉起来，韩语也是一样，即便学得痛苦吃力，但在这样一个语言环境下学会也是迟早的事情。一个16岁就有勇气独自跑来异国他乡追求梦想的人不见得有多么脆弱。虽然会因为语言不通感觉到孤独，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怀揣梦想的少年内心的火热会迸发出强劲的力量，甚至连他都会某些时刻惊讶于自己的坚强。就像文俊辉说的那样，这是成长的必经路。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出众到可以让人忽略掉实力的资本，因为来得最晚，所以总是在不停地追赶别人的脚步。好在他在舞蹈方面有些天赋又肯努力，所以在一众练习生里竟然也算得不错。
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清瘦的小孩能做出那么多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伤口恢复好再次进行月末考核的时候，徐明浩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公司的老师向来不留情面，因为无意间显露出的天赋，徐明浩被赋予了更多的期待，再看到他的表现后眼里是难掩的失望。
“真的有好好练习吗？徐明浩xi？”
面对老师严厉地质问，徐明浩低着头不知所措地扣手。
“如果是这样的实力，离出道还差得远呢。”
“你来得最晚，应该更努力才对。跟练习了五六年的朋友们一起出道，不会觉得羞愧吗？”
徐明浩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拼命睁眼，不让眼泪掉在地上。徐明浩知道浸泡在汗水里的少年们对出道的渴望，自从上次得知权顺荣练习到凌晨五点的原因后，他内心煎熬异常，焦虑和愧疚在心底滋长。
“我们团队里不能有人拖后腿，”练舞的时候权顺荣经常这么对大家说。
感到焦虑迷茫的时候总会分外想家。徐明浩躺在床上，手指摩挲着一枚金戒指。那是他要来韩国的时候，妈妈在机场拉着他的手强行戴在他手指上的戒指，“希望我们明浩能心想事成。”
中国人祝福的时候总说心想事成，可心想事成的前提不只是空想。空闲的时候徐明浩就泡在练习室里，他总觉得忙起来的时候就没时间去思考这些。挥汗如雨地跳舞能让他心里踏实，他努力地想要追上大家的步伐，去弥补因为受伤而空缺的练习。高强度的训练让他迅速恢复到受伤前的舞蹈水准，但同时也在消耗着他的身体。
“哥，明浩的韩语最近进步了很多呢。”权顺荣靠着墙壁坐着，对着旁边的洪知秀讲，“舞蹈也是。”
“看来珉奎的教学成果很明显呀。”刚结束练习的李硕珉抓起毛巾擦掉额头和脖间的汗，接过权顺荣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地喝，因为倒的太快的缘故被呛到，又急忙咳起来。
洪知秀连忙起身拍拍他的背，等他稍微缓点，看着对着镜子不断扣舞蹈细节的徐明浩，意味不明地说，“总感觉明浩最近很累的样子。”
“有吗？我怎么觉得明浩最近意外地很有活力，呢。”李硕珉双手叉着腰，一脸疑问地看着洪知秀。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后，徐明浩活跃了不少。因为同为97年，他和徐明浩金珉奎是要更熟悉一些，但仔细想了想他们最近的相处，徐明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10
文俊辉来找徐明浩吃饭的次数很多，但最近总是吃闭门羹。要么不见人影，要么就是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明浩，最近发现附近有一家拉面店，巨巨巨好吃！”又一次推开宿舍门，房间里没有人，只有床上的被子鼓成一团。
“好哇你，又在睡觉是不是！”文俊辉整个人跳到床上，呈大字型包裹住那团被子，但柔软的触感和极具弹力的床垫告诉他被窝的主人并不在这。
徐明浩太瘦太薄，有次早上文俊辉喊他起床，但走进房间只看见铺在下铺的厚厚的棉被，他大惊小怪地冲到练习室跟所有人讲徐明浩不见了，staff甚至发动了练习室的前辈们一起找，从厕所到楼下的便利店，他们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全跑了一遍仍然无济于事。最后在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有人的被窝底下发现了把自己脑袋全埋进去的徐明浩。
丢掉脑内重现的记忆，文俊辉从床上爬了起来。“奇怪，居然不在床上。”他心生疑问，“那能去哪？”
李知勋趿拉着拖鞋经过，“俊呐，站在这里做什么？”小猫头顶着硕大的浴巾，衬得本就稚嫩的娃娃脸愈发小，宽大的T恤套在身上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文俊辉被他可爱到，用很少展现出来的哥哥做派隔着浴巾轻轻晃了晃他的头，“我在找明浩。”
李知勋被晃得头晕，制止了眼前这个大高个的幼稚行为，“明浩啊，他最近很少呆在宿舍吧。”李知勋思索了三秒，“去珉奎那看看，说不定在那，他俩不是总呆在一起吗？”
“对哦。”文俊辉恍然大悟，怎么把金珉奎那忘了。“自从明浩上次受伤后金珉奎就寸步不离的，最近好像总是喜欢睡在一起呢，说不定在他那呢……”李知勋临末补充了一句，他和金珉奎床铺离得很近。
因为是彼此在异国他乡唯一的故知，文俊辉和徐明浩之间的羁绊是周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可当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文俊辉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感受，明浩和珉奎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
算不上是吃醋，练习室里的朋友关系都很好。
只是徐明浩刚来的那段日子，因为不会韩语所以只能和同为中国人的他沟通，第一次独自出国的小孩看起来有些怯懦，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温良和对相同血脉的亲近促使着他向徐明浩靠近。在周遭都充斥着韩文的语言环境下，有人陪你用一种只有彼此能听懂的语言沟通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于是他下意识地把徐明浩划分到类似于家人的范围。
而金珉奎的闯入让徐明浩不再把文俊辉作为唯一的依靠，悄无声息地让徐明浩习惯性地赖上他。想起平时俩个人黏腻在一起打打闹闹，金珉奎打着教韩语的幌子对徐明浩又搂又抱，而当事人居然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
他郁闷地往房间里走去，脚步钝钝地像是要把地板砸穿。“俊啊，要去哪？”尹净汉刚从走廊拐过弯就看见文俊辉腿抬得跟大阅兵似的把地板踩得哐哐哐。
“看样子是在练习高抬腿啊。”旁边的洪知秀出声，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英国人。
文俊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哥要去哪？”
“知秀正缠着我去给他买奶糖呢。”尹净汉眨着狡黠的眼睛靠近他的脸庞，低声对文俊辉说。
“喂，”洪知秀睁大鹿眼对尹净汉张口就来的胡诌表示震惊，随即又无奈地笑着摇头，“这人真是…明明是自己想吃来着。”
文俊辉没心情去理会他们俩个幼稚的招数，洪知秀看他神情恍惚，收敛了笑意，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跟哥哥们讲的话好像显得自己有些矫情，文俊辉正苦恼于怎么开口，一旁的尹净汉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哥说的，不过你不愿意讲的话也不用勉强。”
有着天使脸庞的哥哥开口，像是有魔力一般诱导着，文俊辉最终还是说了。
“是这样啊。”洪知秀听完一脸恍然大悟，“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吧，同龄人是会更有共同语言一些。”洪知秀开口，“97的那几个孩子很有爱呢，大概是性格原因。不过明浩和珉奎是要更黏糊一些。”
“是啊，感觉硕珉跟知秀呆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更多呢。”尹净汉调笑道。
“跟硕珉一起睡觉可不是我哦。”洪知秀依然保持着笑意，故意冲着旁边的人说。
文俊辉忽略了俩人的斗嘴，“可是中国没有严格的年龄等级，即便我们相差一岁也算是同龄人，更何况我和他……明明是我最先认识明浩的。”这样的话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但又确实是他此刻所想。
“噗。”尹净汉笑了。
眼前的弟弟帅帅高高的，在练习室的小孩里显得尤为突出，看起来像哥哥，但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仍然会因为好朋友有了更好的朋友这种事情吃醋。于是他安慰道，“明浩和俊尼关系看起来就很要好，俊尼已经把明浩当成家人一样的存在。”
“不过明浩最近，总是泡在练习室里，俊尼如果想找明浩，去那里看看吧。”洪知秀说，“胜澈说明浩有时候练习一整天都不吃饭，让他去吃饭的时候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等胜澈吃完饭他还在练习。俊尼还是得好好跟他讲，不吃饭怎么可以呢，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孩子，跟着顺荣学坏了。”
11
文俊辉去练习室的路上拐进了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刚加热好的炸鸡饭。提着东西走到练习室门口，徐明浩确实在里面，文俊辉刚准备开门进去，金珉奎的声音传来，“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把饭吃了。”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一直在靠在墙边等着的金珉奎。
徐明浩停下了动作，往金珉奎身边走过去。“又把饭带过来了？”
“不带过来你会吃吗？要不是胜澈哥说你总是不吃饭，我才懒得带过来。”
门外的文俊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没再进去了。
“哪有那么严重，”徐明浩靠着镜子坐下，接过塑料盒后撕开包装，用叉子叉起一块炸鸡，“胜澈哥太夸张了。”他韩语好了很多，讲话的音调依然七上八下，但词汇量扩大了不少。
“最近……是不是有心事？”金珉奎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徐明浩接过水喝了一口，摆摆手说，“没有啊，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心事。”
“学会骗人了呢。”金珉奎盯着他说，“是因为上次考核吧。”
徐明浩沉默了。
他的确很在意老师的话，这段时间拼命练习也是因为这个。但慧琳老师一样严格，即便是权顺荣也免不了被批评。自己太在意这个的话，未免有些太敏感脆弱，他不想让别人看不起。骨子里的骄傲不愿意让他展现出弱的那面，所以他还是装作像平常一样。
但金珉奎怎么发现的呢？明明他连文俊辉都骗过去了。
金珉奎问他：“这几天很累吧。”
徐明浩没有否认。
“但是为什么要装作若无其事呢？”
“被那样指责难受是一定的。我以前还被骂的时候悄悄哭过呢。”
徐明浩不可置信地抬头，像是不相信金珉奎说的话。
“真的，谁能受得了练习那么久还被那样说。”金珉奎见他不信又说，“而且你已经那么厉害了。”
“我没有那么厉害的，”徐明浩放下正在吃的炸鸡饭，“我其实……很差劲。”
“我没有你们练习那么长时间，你们都已经很厉害了。韩语跟着你学了这么久也学不好，”徐明浩自嘲地笑了。
“你韩语明明进步了很多。而且练习时间又代表得了什么，我练了那么久不也是经常被批评吗？”金珉奎用手扶着徐明浩的肩膀，“况且你刚来不久，练成这样已经是天才级别了。人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一点点慢慢来就好。明浩，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但金珉奎你知道吗？我以前参加街舞比赛，是全球八强。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徐明浩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这个人，骨子里争强好胜，但又敏感脆弱得要死。我不想拖别人后腿，也不想排在后面，害怕尴尬，害怕别人讨厌自己，别扭，矫情，还死要面子，性格真的烂透了……”
徐明浩还没说完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许这样说自己。”
空气静置，在到处都充斥着绿色的空间，角落里的两个少年紧紧抱在一起。
徐明浩的下巴搁置在金珉奎肩膀上，头埋在颈窝处感受着他身上温暖干燥的气味，他眼睛里满是疲倦，“金珉奎，我真的好累啊。”
“我知道你很累，”金珉奎轻轻拍着徐明浩，温暖干燥的手掌从上到下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徐明浩就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肩上。金珉奎的声音透过他的胸腔从他紧贴着金珉奎身体的耳朵中传来，“累了就要学会休息啊，笨蛋。”
“不能休息的，”徐明浩的手指把玩着金珉奎后脑勺的头发，不断地重复那句话，“一休息就会乱想，那些情绪会不断地吞噬掉我的。”
金珉奎有些心疼，于是抱着徐明浩的手臂更紧了点，“这样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如果觉得痛苦，跟我讲吧明浩，”金珉奎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金珉奎感觉到肩膀处有水渍穿过衣物被打湿，湿润的触感传来，金珉奎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徐明浩的背。
跟我讲吧徐明浩，我能看穿你所有伪装，能接受你所有情绪，热切地爱着所有你，只要是你，哪怕是任何你觉得卑劣、不愿示人的那一面，我也一并接纳。
文俊辉抬眼看见练习室里紧紧相拥的俩个人，他还是没能拧开门进去。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很酸，也很痛。好像有什么从他身边溜走了，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
情绪慢慢平复，徐明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松开搂着金珉奎的手。他低着头，鼻尖红红的。
“衣服我帮你洗吧。”徐明浩抬起头看见被自己打湿的那片，讲话带着重重的鼻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噗。”金珉奎没想到徐明浩哭完第一句居然是讲这个，一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别笑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
“出门之后就把这件事忘掉。”
金珉奎知道徐明浩说的是他哭了的这件事。
“干嘛？怕别人知道你哭啊？”
徐明浩不自在地点头。
才不要忘掉呢，金珉奎心想。眼泪不是你懦弱的表现，是我要珍藏着的证明。
-
当练习生的那段日子像是一场晦暗的风暴，徐明浩像是在了无人烟的荒漠里踽踽独行的旅者，路总有尽头，但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才能抵达。那只承载了他无数眼泪的枕头记录了这场不见天日的漫长旅途。
而金珉奎，这个对自己毫无顾忌地施展偏爱和照顾的人，阴差阳错地填补了他心里无数个想要用时间去淡化的罅隙。以至于后来每每回想到那些场景，都像是在心口烫了一个洞般让他记忆深刻。
“我总觉得，坦露脆弱是比坦露身体更亲密的行为。所以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对面前这个人的感觉好像其他人不一样。但我那时候太小了，根本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感情。”
“您知道吊桥效应吗？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
“我在想，或许我不是喜欢他，只是因为处于一个孤独的环境，只是恰好他来了，我以为那是心动，其实是恐惧。”
“可按照你这个说法，你应该会对那个同样从中国来的小孩心动，毕竟他才是第一个跟你亲近的人。”
“徐明浩愣住了，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我跟俊哥不一样，我们更像是家人一样，甚至他爸爸妈妈都跟我很熟的那种。”
“那你为什么要把金珉奎单独划分出来呢？”
“当你开始把一个人划到特殊的位置，这就是产生爱的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徐明浩问。
“第二步就是产生占有欲，觉得他只能是我的，我在他那里也要是特殊的，这种情况你有吧？”
徐明浩想了想，“有。”
贰
01
出道以后的行程总是很满，但相比较练习生时期也多了一些自由。空闲的时候，徐明浩常常和金珉奎单独跑出去，从博物馆逛到艺术展，逛累了就去找家饭店歇歇，等晚上回到房间喝点小酒畅谈一番。他们从理想谈到艺术再谈到人生，最终回归到那些日常的琐碎里。
那间仓库宿舍的墙偷听了太多秘密，见证了徐明浩和金珉奎是如何一步步向对方敞开心扉，成为彼此的挚友。
快要入冬的季节，街上的风总是很凌厉。巷子里藏着不起眼的小店，金珉奎掀开帘子，从温暖的店里走出来的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出门前都讲了让你多穿点，最近降温得厉害，现在知道冷了？”看着只穿了一件加绒卫衣的金珉奎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徐明浩忍不住说了两句。他拿下被风吹得飞起的围巾，往金珉奎脖子上套。
金珉奎躲掉徐明浩的动作，反握着他的手，“手这么冰还说我呢，你戴着吧，真男人从不怕冷。”他夺过围巾，重新帮徐明浩系上，随后又攥起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卫衣兜里。
徐明浩没穿得有多厚，他戴了一顶渔夫帽，身上穿着一件敞开式风衣，脖子上的围巾看起来并不具备保暖效果，大概也只是起了装饰作用。大抵是刚才在店里小酌了几杯的缘故，他脸颊两侧还是滚烫的，红晕还未消散，连胃里也暖洋洋的，此刻站在冷风中竟也不觉得有多冷。
他看着金珉奎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手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抽也抽不出来，金珉奎的大手包裹着他，手心很热，像是出汗了一般，但牙齿打颤的声音暴露了“真男人”只是虚张声势的事实。
“我穿了两件，里边那件保暖。你戴着吧，至少能稍微护着点，我可不想大半夜起来照顾一个生病只会哼哼唧唧的。”
见对方没动静，徐明浩又说，“不然我们打车回去？”
金珉奎瘪起嘴，不情不愿地戴上。他很讨厌戴这些东西，韩国的冬天很冷，小时候去上学的路上雪又厚又高，一脚下去像是要把整个身子都埋在雪里，车很难通行，所以他总是走着去学校。站在玄关的妈妈着急去上班，从衣架上随便拽下一条花花绿绿的围巾强行给他裹着，那股束缚和窒息感到现在他还记得。
店面离宿舍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打车的话未免有点浪费，本着既锻炼身体又能省钱的打算，俩个人准备溜达着走回去，顺便消一消酒气，免得回去之后被coups哥发现喝酒晚归挨一通教训。
徐明浩走得快一些，发觉原本并肩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后。金珉奎被冷风吹得夹紧了双臂，两只手揣进裤兜里，一边走一边用脚去踢路边树下堆积起来的落叶，偶尔看见几片好看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捡起来，捏着银杏叶的根部捻在一起。昏黄的路灯下，徐明浩的风衣被吹得在空中泛起一段弧度，他看着金珉奎就这么捡了一路，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金珉奎把那把叶子做的花递到他面前，“送给你。”
徐明浩没接。天气太冷了，要一路顶着凛冽的风攥着这一坨路边捡来的叶子回宿舍，他暂且还没浪漫到这种地步。“我不要。”他一边拒绝一边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去摸金珉奎的手，“冷不冷啊？”
“冷死了要，快给我暖暖。”金珉奎自然而然地把一只手伸进徐明浩的口袋，见对方没反应，伸进口袋的那只手拍了拍，示意他把手放进来。
“树叶花怎么办？”徐明浩顺着他的意思把手伸了进去，轻轻包裹住他冻得发红的手。金珉奎捏着拧成股的茎根，又逆时针掰开，将树叶弄得松散一些。“来许愿吧。”
漂亮的银杏叶躺在金珉奎的手掌上，一阵风袭来，卷起树叶往被风吹散一些后残留的几片却怎么也不肯离开，他把手伸向徐明浩的面前，对方很默契地吹了一口气，零丁的几片也随着大部队飘散在空中，随着风不断地起舞。
“走吧幼稚鬼。”徐明浩拉起金珉奎塞在大衣口袋的手，一路往回走。
02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熟悉的楼层有一两间透出微弱的光。估摸着成员们都大都已经睡了，俩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索着回房间，经过客厅的时候灯光照在镜子上，折射出的光让气氛变得诡异。徐明浩拽了拽金珉奎的衣角，轻声说刚才好像看见客厅有人影晃动。
手心的汗立马沁了出来，金珉奎抓着徐明浩的手十指紧扣，嘴上说着不要吓我，脚却不自主地往客厅方向移动。徐明浩觉得好笑，这人，明明怕得要死还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去哪啊？”惨白色的脸突然闪在金珉奎面前，他吓得尖叫起来，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喊着有鬼啊。徐明浩眼疾手快地打开了客厅的灯，发现是站在客厅的人是崔胜澈。
“哥还没睡吗？”徐明浩问。
“呀，崔胜澈，大晚上为什么要这么吓我？”金珉奎惊呼。
“臭小子，不叫哥就算了，居然还喊上崔胜澈了。你们俩去哪了？发消息也不回，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崔胜澈睡眠很浅，知道两个弟弟还没回来，心里一直不踏实，半梦半醒地在沙发上窝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就看见俩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屋里挪。
徐明浩看见沙发上的毛毯，心里明白崔胜澈大约是放心不下他们在客厅等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顿时歉意涌上心头。“出去逛了一会儿，抱歉让哥担心了。”
“回来了就行，快去洗漱休息吧，我也困了。”崔胜澈摆摆手，穿过俩人的间隙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临走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们俩最近出去的话，小心一点，公司那边…”
“算了，没事，快去休息吧。”
崔胜澈话说了一半，又觉得没意思，其实只要不影响到团队，公司的有些安排他大都装作不明白，又何必拿这些东西去要求弟弟们，在他的潜意识里，弟弟们一向排在最前边。
金珉奎和徐明浩没接着问，跟哥哥说了晚安就回到宿舍休息了。
其实他们都明白崔胜澈说的是什么。
成为偶像和练习生阶段的是很不一样的，除了练习以外还有各种活动。每个人都在努力地适应闪光灯下的生活，公司致力于给每个人营造一个设定，包括性格甚至人际关系，在闪光灯下的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营业范围。
即使他们真实的性格跟镜头里的没差，但还是会给徐明浩一种在演戏的错觉。他们像是有意识的提线木偶，即便有想要跳出怪圈的想法，无形之中的线还是会不着痕迹地悄悄将木偶拽回主剧情里。
但徐明浩和金珉奎显然不是公司主推的营业对象，镜头里的互动会被剪掉，舞台上情不自禁的牵手对视会被删除，他和金珉奎的关系就是主剧情以外多余的支线，是如果放任他们发展就会影响结局走向的绊脚石。
03
金珉奎似乎很能适应这种带着枷锁的生活，如果营业有等级的话，那么金珉奎出生即满级。舞台上总是尽情地散发魅力，这里搂一下徐明浩，那里抱一下尹净汉，转身的时候还不忘摸摸权顺荣的耳朵。
有次刚下舞台，崔瀚率就调侃他，“哥刚上台的时候像个渣男。”
众人跟着附和调侃，金珉奎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徐明浩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眼神望向坐在斜前方沙发上的人。金珉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细密的睫毛随着揉眼睛的动作结束轻轻颤抖，他抬起头看向徐明浩。
对视的那一瞬间，徐明浩感觉自己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金珉奎的眼睛仿佛被湿润过一般，那双桃花眼似乎有摄人心魄的作用，参加过签售会的粉丝尤其知晓。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会有一种他已经爱上你的错觉。
而深陷在这种错觉的人里，也包括徐明浩。
金珉奎和徐明浩的亲密是众所周知的，年少时单纯的保护与依赖关系注定走不长远，深入了解彼此后，更多地反而是灵魂上的共振。
都说随着年纪的上升和阅历的丰富，人总会一遍又一遍地筛选朋友，但命运驱使俩人产生羁绊，而他们又在时间设下重置里重新选择了对方。就像是小学数学题目里同时修一条路的甲和乙，无须多言就能准确而又默契地搭建起来一条链接彼此的桥梁。他们的国籍、语言包括成长环境都不同，但意外合得来，灵魂像藤蔓一般缠绕在一起，彼此交融渗透。
闲聊的时候，尹净汉调侃金珉奎，说他是从一而终的性格，“明浩刚来的时候特别腼腆，韩语也不好，金珉奎就去教他。后来熟了之后就总是黏在一起，搞的他现在都离不开你了。”
“可能珉奎就是要明浩离不开他才对呢。”崔胜澈也笑着接梗。
尽管知道哥哥是在打趣，徐明浩还是不免觉得有些羞耻，看向金珉奎的眼神看着求救意味。金珉奎看出来他的窘迫，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一脸坦然地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会通知哥的。”
听见这话，徐明浩拍掉金珉奎的手瞪了他一眼，对他整天满嘴跑火车的行为表示不满。
“明浩害羞了。”
“呀，明浩又害羞了！”成员们起哄着。
不怪大家喜欢逗他，看着是高高瘦瘦有点清冷的类型，又听文俊辉说，明浩家乡的人在中国是出了名的热情大方。这种刻板印象导致大家以为他会是很外向的性格，但实际上容易害羞得很，稍微开两句玩笑话就不行了。眼睫毛低垂着，泛红的耳朵和漂亮的脸蛋，害羞的样子尤其好玩，大概男生们的乐趣味就在于此吧。
眼见着徐明浩的耳朵越来越红，本来在一旁咧着大牙笑的金珉奎立马开口：“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别逗他了。”
他轻轻拍了拍徐明浩的大腿，徐明浩低下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推开了那只放在他身上的手。
这人总是这样，一边讲着不着边际的话，那双桃花眼里溢出的深情又显得无比认真。都说他长了一副深情的脸，营业的时候尤其。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以后金珉奎转行去当演员的话，大概也会是很厉害的那种。
04
看着崔胜澈回房间后，他们也回到了房间。
“金珉奎，我们以后还是少呆在一起吧。”徐明浩洗漱完躺在床上，微弱的夜灯将房间照得昏暗，他侧躺着看向旁边的金珉奎，最终还是说了。
“为什么？”金珉奎不解，他并没有把崔胜澈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不喜欢我们呆在一起。”
金珉奎知道徐明浩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不是被大众喜爱的搭配，闪光灯下自然而然的互动在很多人眼里是不被允许的。他没回答他，将问题反抛给了徐明浩。“你喜欢跟我呆在一起吗？”
“当然喜欢啊…不然为什么总是…”徐明浩几乎是立即放出了肯定回答，随后声音又缓缓落下。
“总是什么？”
总是纵容你所有越界的行为。
徐明浩沉下眼皮，掩藏掉了眼里的情绪。“没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 哦，我也喜欢。”
房间隔音不太好，知道成员们都睡了，金珉奎讲话放得很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力地叩击着徐明浩的心弦。
“可是你好像对谁都这样。”
你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带着深情。大概是酒精的延迟反应，徐明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中的酸意像是发酵后的水果。过多的触碰和拥抱给人一种以假乱真的效果，徐明浩不理解明明金珉奎的特定营业对象不是自己，但是仍然在各种场合不加掩饰地和他互动。
直到现在，他潜意识里仍保留着对金珉奎的依赖，上节目有被cue到的环节总是会不知所措，眼神四处乱飘下意识地去找他。而早期对徐明浩形成下意识保护的金珉奎，也总是尽量找到靠近徐明浩的位置，将对方锁定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以便及时注意到他的情况。有时候他走神没注意到徐明浩的窘境，徐明浩就会不着痕迹地挺直腰板，遮挡住自己伸向金珉奎的手，被金珉奎牵着的时候他就会很安心。
他们有这个习惯很久了。久到徐明浩差点忘了，金珉奎不是徐明浩的金珉奎，他是SEVENTEEN的金珉奎。
他自认自己不算是小气的人，但看着金珉奎看向别人的眼神也如出一辙，心底莫名其妙地难受。对金珉奎的占有欲就像是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嫩芽，不知不觉间生出了枝干，等到发现时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旁边响起了布料摩擦的声音，金珉奎从床上坐了起来，“徐明浩。”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带着认真去叫徐明浩的名字，一点一点靠近他。
“你跟别人不一样。”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金珉奎认真的神情让徐明浩有点失措，他端坐在床上俯视着趴在床边的人，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射在金珉奎眼里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身影。
徐明浩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黑夜里猛烈持续地跳动，像是地震后的余波，紊乱的思绪里夹杂着一丝喜悦。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金珉奎以为徐明浩已经睡着了。
徐明浩脑里一片空白，酒精不断地消解理智，在他鼓起勇气准备开口询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金珉奎却突然站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来，徐明浩气不打来一处，一脚踹到对方的肩上，“谁想跟你当好朋友。”
徐明浩的力道不大，可能是因为金珉奎蹲在床边的缘故，只是借了点力推了他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他一脸懵地看着徐明浩，而对方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就这么给了他一脚，卷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带了一丝怨气，徒留金珉奎瘫坐在地板上。
金珉奎撑着手站起来，看着床上裹着棉被缩成一团的人，气鼓鼓地背对着他。金珉奎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莫名其妙。”
金珉奎躺在床上，他的手习惯性地往旁边搂，伸到一半又想到俩人在吵架，于是停滞在空中，随后缩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背对着徐明浩闭上了眼。
夜晚安静地可怕，徐明浩平稳的呼吸传到金珉奎的耳朵。他转过身，轻轻地拥上了对方的后背，听着对方有规律地呼吸声，眼皮一点点沉了下去。
徐明浩感受着金珉奎的体温，眼泪顺着脸颊从闭着的眼睛里滚落，水渍在枕头上晕开，一滴又一滴，像是绽放的昙花。委屈像潮水般涌入心底，酸涩至极。他悄悄地往后靠，一点点地贴近他，肌肤相碰的那一瞬间又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安全感。
他处在暗恋的幸与不幸之中，拥有着和对方无限亲密的权利，但又无法将心意诉诸给对方，于是有了更深刻的痛苦。
金珉奎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不清楚徐明浩是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在刻意回避，但看见徐明浩的反应，他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就好像，真的只是酒醉后的一场闹剧一般。
其实徐明浩忘记了，反而因为记忆太过清晰便下意识地想要去躲。像是一场梦一般，金珉奎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心跳是骗不了人的，他承认那一瞬间真的有过心动。只是冲动过后又恢复了理智，或许是金珉奎营业时惯有的深情而已。或许是早期那颗孤独的心意外地被治愈，误将这束唯一照着他的光亮当做了救赎，误将情感投射在金珉奎身上。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他想去寻找根源来挽救这段关系。
那段时间徐明浩几乎一直在躲着金珉奎，比如尽量不和他呆在同一空间，比如尽量不和他有肢体接触，再比如尽量不和他对视……
察觉到徐明浩在躲着他的时候，金珉奎一开始还在主动搭话，发觉对方明显是有意避着自己，金珉奎脾气也上来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假借着活动筋骨的姿势看一眼徐明浩，嗯，在跟队友聊天，笑得很开心。
假借和胜宽聊天的功夫回头瞅一眼金珉奎，嗯，在生闷气，嘴撅得可以挂一个油醋瓶了。
就像是跷跷板的两端，俩个暗自较劲的人，好像在比谁更沉不住气一样。
05
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是金珉奎。
结束行程后，队友们各自有各自的安排，三两成群地结伴出去，很自然地抛下了金珉奎和徐明浩。在他们的认知里，每次外出金珉奎和徐明浩是固定搭配。“希望珉奎哥和明浩哥能经常跟我们一起玩。”夫胜宽总是这么说。
俩人笑着不说话，然后下一次就会在某个时间节点背着所有人悄悄溜出去。久而久之，大家习惯性地默认外出的话不过问金珉奎和徐明浩的意见，因为不管是问谁都会接上一句，“珉奎/明浩去吗？”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金珉奎和徐明浩时，俩人迫不得已地对视了，随后徐明浩主动移开了视线。尴尬弥漫在俩人之间，徐明浩尽力地寻找一件立马能做的事情，他要逃避掉这个窒息氛围。
“别找了，没什么能做的了。”
“一般这个时候你都是我呆在一起。”言外之意是，你的空闲时间大部分与我有关。
“还在躲我吗？”金珉奎问。
以往的冷战是怎么解决的呢？忘记了是谁先主动的，但到最后总会有人先忍不住来搭话，然后俩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黏着。
徐明浩没有回答。
他感到无措的时候很多，舞台上、综艺里，在没有成为一个老练的偶像前他很难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比如突然被cue到的艺能表演，比如综艺前辈的抛梗，比如自以为幽默的表现却制造了尴尬的场面。可背后总有一个人来替他解决。
如今无措的原因恰好是这个人，似乎陷入了无解的难题。
“你怎么了？”金珉奎一步步地往徐明浩跟前走，徐明浩一步步往后退。
他害怕近距离接触他。
“为什么要躲我？”金珉奎一边往他面前走一边问他，脚不着边际地踢开了徐明浩身后倒着的不知是谁没扔进去的饮料罐。
“你在害怕什么？徐明浩？”徐明浩被他逼到无路可退。金珉奎的手撑在徐明浩背后的墙上将人圈在怀里，堵住了徐明浩所有逃脱的可能性。
“问你呢？”
俩人的距离太近，金珉奎说话间的一呼一吸他都感受得到。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金珉奎的问题。
金珉奎看出徐明浩的紧张，故意伸手挠挠徐明浩的下巴，“哑巴了？你这么紧张干嘛？”
啊，这个人真是，一遍遍地撩拨我却又要我回答为什么躲着他。徐明浩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可能说我躲你是因为我怕我喜欢你吧？
“没怎么。”他强装镇定地说。
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金珉奎被气笑了。他把徐明浩的两只手并在一起按在他头顶上，“又不说了是吗？总得给我个原因吧徐明浩，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冷战，我就天生该惯着你吗？”
该死的白羊座说着说着就上头了。
“什么叫你惯着我？我让你惯着我了吗？上次吵架要不是我开口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辈子不说话啊？就你有志气你有脾气是不是？我就没脾气吗？我被你搞成这样，我就不能撒点气吗？”徐明浩被金珉奎这话激得来了脾气，红着耳朵嘴里不停地质问着面前这人，手试图挣脱开金珉奎的禁锢，却因为力量的悬殊无法撼动半分，他越想越委屈，明明是金珉奎先招惹他的。
“被我搞成什么样？”金珉奎捕捉到了关键点。
抓着徐明浩手腕的手更紧了一些，见徐明浩不说话，他又问，“你说啊，被我搞成什么样了？”
“徐明浩，你究竟在想什么？”金珉奎有些无奈，明明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但还是会在这种时刻感到烦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嘴唇上突然传来一片温热，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金珉奎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明浩，徐明浩咬着下唇，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但依然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我想要这个。”
一秒，两秒，客厅挂着的钟表秒针在滴滴嗒嗒地响，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他感觉到兴奋，紧张和害怕催生出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像学生时代考试铃响起之前监考老师的提醒，像法庭上等待法官发出最后宣判。
金珉奎松开捏着他手腕的手，徐明浩不敢看他。那种感觉，像采撷一朵垂垂老矣的夕颜，焉了吧唧，鼓起勇气绽放开，不过转瞬就熄火。
正当他准备找点什么措辞来拯救一下这糟糕的氛围，他被金珉奎捏着下巴被迫抬起了头，眼里金珉奎的脸越靠越近，嘴唇传来软糯的触感，他瞪大了双眼。
金珉奎微微张开嘴含住他的上唇舔舐，眼睛时刻观察着徐明浩的表情，似乎是不满意他的反应，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好舒服。
原来接吻是这么舒服的事情。被撬开牙关和喜欢的人唇齿纠缠的时候，好像坠入云端一样，晕晕的，但又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幸福。
分开的时候俩个人都有些懵。
和队友，准确来说是挚友，做出接吻这样的事情，在俩个人的认知里似乎还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方法。这算什么？冲动上头了吗？假如跟别人说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冷战吵架，结果情绪一激动上头就接了个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俩是傻逼？
会，肯定会。
“你……”
“我……”
“那个，你想吃西瓜吗？”徐明浩脑子一片混乱，为了场面不至于更难堪，他发出了一个惊天大问句。
金珉奎点点头，随后又问他，“秋天有西瓜吗？”
金珉奎也懵了，徐明浩鉴定了一番。他突然心里平衡了，原来金珉奎也会乱也会慌，也会因为和自己接吻而手足无措，原来他也没有自己看上去那么镇定。
徐明浩突然笑了，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客厅，他笑得有些傻气。
金珉奎听见他笑也不自觉地想笑，“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好笑。”徐明浩说，金珉奎看着笑得发抖的徐明浩，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徐明浩留了长发，是之前回国拍节目的时候留的，他说过段时间就要剪掉了，金珉奎有些舍不得他剪，明明留这个发型就很好看。可是身为艺人，他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俩人笑够了。
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茶几上放着酒杯，红酒的味道还未消散。队友还没回来，金珉奎把音响的声音调得很大，有几张画还悬挂在墙上，是前一阵子徐明浩心情不好，金珉奎教给他说画画是一种能够很好排解心情的方式，但因为那段时间情绪的不稳定，所以徐明浩的画显得有些凌乱。不过金珉奎还是把他挂上了。
嘈杂的人声，恢宏的音乐，抽象的艺术和微醺的红色，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填满时间，他们放弃思考，放任自己流入时间的虚无，好像在此刻，得以拥抱永恒。
-
“你们之后没在一起吗？”温眠问徐明浩。
徐明浩摇摇头。
“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有点奇怪了，虽然名义上是朋友，但总打着幌子做一些越界的事情，俩人都对此甘之如始，也没人觉得不对。”
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开始，可我们还是陷进去了。
从那开始之后，俩人就陷入一段奇怪的关系里。镜头里金珉奎对徐明浩的喜爱和占有欲变得更加明目张胆，而徐明浩也一如既往地纵容他，只是镜头下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06
在镜头看不到的隐蔽角落，徐明浩的杏色风衣被脱下扔在办公桌上，内里的深棕西装半解着，金珉奎一只手攥着那张写着死亡名单顺序的纸条，一只手半搂着他的腰。徐明浩仰着头，修长白皙的脖子展露出流畅的线条，桌子上的石膏像散落了一地，金珉奎以一种极强的侵略性姿势和徐明浩对峙。
咔擦——
有人拧开了房间的门把手，情至深处的两人瞬间分开，唇间挂着的银丝暴露了房间内的缱绻暧昧。
徐明浩和金珉奎回头，一个身影从门口闪过，停留一秒后贴心地拉上了门。
“你们在谈恋爱吗？”
走廊里尽头的楼梯口，文俊辉双手搭在栏杆上，明明是向徐明浩问话，眼睛却不看着他，始终盯着下面，他还未从撞见队友接吻的震惊中缓过来。
“没有。”徐明浩原本是背靠着栏杆，此刻换成跟文俊辉一样的姿势盯着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俊辉知道他在敷衍自己，有些生气，“我看起来像傻子？”
徐明浩依然倚靠在栏杆上，旁边的文俊辉已经走了。他眼睛盯着地板，脑里盘旋着刚才文俊辉对他说的话。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刚开始拍摄的时候还算正常，直到后来游戏中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死亡，到最后只剩下他和金珉奎。
金珉奎是这次拍摄主题的主角，所有人死亡的时间都由他来决定，徐明浩是最后一个。
俩人对峙的时候，他拿到了徐明浩的顺序名单，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是自己，他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随着灯光逐渐暗下去，他说，“走好。”
房间的陈设还在，摄像头已经被撤掉。徐明浩和金珉奎依然站在房间里，像是沉浸在剧情还未走出来。等最后一个工作人员走出去后，徐明浩问他，“走吗？”
回答他的是金珉奎的吻。
过多的行程和巨大的压力像块巨石一般压在他们头上，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们曾经一起看过初雪，在漫天落叶的秋里一起偷溜出去喝酒，总想着要和对方一起赏四季的景才行。于是在得知即将迎来一段假期的时候，俩人一拍即合，决定去釜山玩玩。
阳光很刺眼，躺在游艇上的时候，身上的水还没有干涸。刚从海里爬上来有些冷，身上虽然潮，但被太阳照在身上的时候就很舒服。那天晚上，他们并肩走在海滩上。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地往前跑，因为抱着想要往上走的想法，团队里所有人都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心血，他们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刻。
脚下的沙砾有些硌，他们的鞋被脱掉扔在一边，夏天的晚风很舒服，不至于太过猛烈，但又带着凉爽气。夜幕已然降临，有星星挂在天空，金珉奎牵着徐明浩的手沿着海滩慢慢地走。
太过美好，以至于有些不真实。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金珉奎心想。
俩人静静地坐在海滩上，谁也不说话。
良久，徐明浩出声，“金珉奎。”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我不知道。”
徐明浩心想，我也不知道了。
“朋友之间也可以做这种事情吗？”他经常会这么想。
舞台上金珉奎借机牵着他的手的时候，坐在行李箱上被金珉奎往前推的时候，一次次的凑近看着对方眼睛的时候，在角落里紧挨着彼此的时候。
也会有很多个吃醋的时刻，看见他跟别人互动的时候，会有想要宣告全世界的冲动，说这个人他和我的关系不一样。借着生日那天在各个平台把合照发了个遍，他以为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心思，直到看到金珉奎直播的时候，特地把那张合照展示给粉丝看，那一刻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在想，至少金珉奎对他也是不一样的。
可仅仅是特殊就够了吗？人的欲望好像深渊，他想要更多，想要金珉奎更多的爱，甚至想要永远。
算了，就这样吧。
徐明浩摇摇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驱逐出去。他们注定会分道扬镳，异国的结局早已在故事开始前就书写好了，他一直都知道的，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是倒计时。
在一步步地往上走的过程，他们忽略了彼此间早已变质的感情和畸形的关系，或言说，这像团乱麻般的情感根本无从下手，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越界的行为，要深究到底的难度不亚于在没有电子查阅机的大型图书馆翻找一本散页在各种书架夹层的书。
由于缺乏时间，也缺少思考，人们不得不相爱又不知道在相爱。
-
“你们持续这种状态多久了？”温眠问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过于清瘦的俊朗青年。
“大概两年吧。”徐明浩回答，“我记不清了。”
“我们的关系好像一直都挺模糊的，不像朋友也不像恋人。”
“他太会营业了，我分不清。”
“就像练习生时期，他安慰过我，但也安慰过别的队友，他对谁都是那样。”徐明浩自嘲地笑了。我们都陷在假象里，骗了全世界，也骗了自己。
“那为什么不问清楚呢？说不定你们之间就会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如果开始的话，其实也是结束的开始。”他苦笑着。
我们的关系就像是解不开的难题，有着最模糊不清的界限，一旦有人想要明晰这段关系，那就预示着结束的到来。
叁
01
崔胜澈快入伍的时候，首尔刚步入春季。即便已经有可以买得起市中心昂贵住宅的能力，一向黏糊的成员们还是会经常回到宿舍住。
那天晚上他们重聚在微醺live的那家店，聊天到达情绪高潮，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他们即将走向人生路上的分岔口，崔胜澈将在半年后入伍，紧接着是尹净汉。步入军白期后，下一次十三个人同时出现的画面，至少在四年后。
这群一起走过多年的人，在酒桌上肆意吐露着那些掏心窝子的话，感慨着一路走来彼此相互扶持的不容易，又哭又笑地唱着歌，直到有人来强制要求他们回宿舍休息，这场无休止的酒局才算结束。
工作人员开车把他们送到宿舍楼下，成员们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随便打开一间房就进去躺下，有些喝得酩酊大醉，甚至随便找了个能躺的地就那么睡了下去。最后回来的是还算清醒的徐明浩和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金珉奎。
徐明浩半拖半拽地把对方拉进电梯，按下按键后靠着墙喘气，拖着一个身高187的人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易事。此刻的金珉奎还能勉强站立，但徐明浩却丝毫不敢松懈，对方趴在自己肩上，带着酒味的鼻息喷洒到皮肤上，如同羽毛轻抚着自己的脖颈。他有些发痒，但到底还是没推开，生怕金珉奎突然意识不清栽了下去。
把金珉奎送回他的房间，徐明浩顺便替他清洗了一番。徐明浩坐在床边隔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金珉奎的脸，他一遍遍地描摹着金珉奎的轮廓，像是要把这幅模样刻在心里一辈子一样。
酒桌上崔胜澈问，等他入伍之后，大家打算干什么。
步入军白期，已经很少有活动和资源会找上他们。男团的寿命通常为七年，已经走过近十年的seventeen，也不得不面对团队已经下坡路的现实。
“哥不在的日子，你们可不许偷懒啊，”崔胜澈瞪着眼睛说，他喝了不少，已经有些迷糊。
“呀，放心吧哥，”权顺荣眯着眼睛大言不惭地说，“我们肯定比以前还要努力的，即使哥不在还有我们剩下的12个。”
“seventeen没有的是什么？”他举着酒杯大喊，吓得旁边还在咀嚼东西的崔瀚率一哆嗦。
“是结束！”
“干杯！”
理想和现实之间似乎总有差距，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即便他们喊无数次没有结束口号，但总是会有结束的那天。
他们心里都明白的。一直以来为粉丝创建的乌托邦，其实自己也沉浸在其中了。明明马上步入而立之年的年纪，心里对美好的向往却不比少年时期少半分，依然不愿意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02
徐明浩起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对方拽到床上，金珉奎看着他，拉着徐明浩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脸颊因为喝酒变得滚烫发红，身体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徐明浩的脑袋像是被风暴席卷。
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但金珉奎柔软的嘴唇和身体接触时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大脑，那条一直紧绷着的弦在此刻彻底断掉。金珉奎直白热烈地望进徐明浩的眼里，残留的红酒味化在彼此的舌尖，金珉奎加深了这个吻，唇齿搅动，似乎要把全部的感情都注入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一吻结束，俩个人互相对望了很久。金珉奎不知道这个行为是对的还是错的，就像徐明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金珉奎，俩个人大脑都陷入了宕机，只是在当下，想吻对方的想法是确信的，除此以外一团乱麻。
“金珉奎，我们这样算什么。”徐明浩突然出声。手指紧紧地攥住床单，因为用力指盖有些泛白，徐明浩在等金珉奎的回答。
这是一道解不开的问题。
从徐明浩和金珉奎选择成为SEVENTEEN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是一道解不开的题。
因为背负着粉丝的期待，他们不仅仅代表着徐明浩和金珉奎，也代表着SEVENTEEN。当团队大于个人的时候，不见得是坏事，但也不见得是好事。个人的利益似乎永远要为团队利益让路。
可他们已经过了那个需要一直保持在粉丝心中美好幻想的完美偶像的时期，到了需要考虑自己未来的年纪。他想在金珉奎这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决定了他的未来会往哪个方向走。
可金珉奎的回答仍然是，“我不知道。”
好像在他那里听到的永远都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牵手，不知道为什么接吻，不知道为什么会盯着他认真说爱你。
徐明浩侧过头，眼泪顺着地心引力落下打湿了床单，他心灰意冷，“金珉奎，你就一点没有爱过我吗？爱我就这么难吗？”
似乎是怕听到金珉奎的回答，他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金珉奎的酒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呆坐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他怀疑自己喝酒喝傻了，就像他现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是自己放他走的。
金珉奎想起那次晚归被崔胜澈抓住的时候，那时差点就要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那天夜里，金珉奎闭着的眼睛在听见徐明浩平稳的呼吸后又睁开，他转过身看着对方的背影发呆，伸手去挑捻徐明浩长长的发尾。他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对徐明浩的确实从来没有给过别人。
这个人的存在真的很奇妙，是队友，是同岁亲故，是挚友，是灵魂伴侣，任何不被客观因素限制的关系可以随意地安置在俩人名上，所以对他产生的任何感情都是合理的，包括偏爱、占有欲，还有此刻想要抱住对方的冲动。
但他们只能是队友，是朋友，是挚友，是灵魂伴侣。
讲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期待，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金珉奎以为徐明浩长久的沉默中就是他的回答了，于是又用“最好的朋友”来修补一颗快要碎掉的心，和俩人之间即将崩塌的关系。
但他不知道的是，也是这句话，击碎了徐明浩那颗即将捧到金珉奎面前的同样炽烈的真心。
假如当时勇敢一点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遗憾了呢？即使未来没有结局，至少我们曾经真挚而热烈地爱过对方。
可倘若再回到那时，只要还是他们还是队友，还是万千人的偶像，他们依然会变成这样扭曲的关系。
徐明浩，爱你并不是难事，这件事从遇见你那天我就开始做了。
但说爱你是。
03
徐明浩的离别像是一场突如其来暴雨，漫长的潮湿浸透到了首尔。
“真的要走吗？”权顺荣拉着徐明浩的手晃了晃，徐明浩看着这个可爱的哥哥，勉强露出小括弧，揉了揉他的脸，“真的要走了。”
“哥，珉奎怎么没来？”李硕珉一边帮徐明浩整理帽子，扭头问旁边的崔胜澈。
“早上就没见他人影了，不知道躲去哪里。”
崔胜澈帮文俊辉提着行李，一边走一边叮嘱他们，回国以后要多联系，不能忘了哥哥，在家那边也要注意身体，他絮絮叨叨了一路，拖着弟弟们的行李放进车里，就像当年他从车站把他们一个个接回来那样。
坐上车，文俊辉跟徐明浩跟成员们隔着车窗拜拜，李灿拼命地挥手，皱着眉毛喊哥要保重，尹净汉摸摸他的头，随后也喊了一句。车渐行渐远，成员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徐明浩依稀听见有人喊他诶撒，他眼睛突然变得酸涩，等回到了故乡，再也不会有人喊他诶撒了。他回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即将过安检的时候，文俊辉走在徐明浩前边。他想问徐明浩回国之后要不要先去玩俩天，他们的行程还没有确定，这表示至少有一周时间他们是空闲的。
他扭头，却发现徐明浩在不停地回望。“在看什么？”文俊辉问他。
徐明浩摇摇头说，走吧。
应该是看错了吧，他怎么会来呢？
人群中，金珉奎戴着口罩，静静地看着徐明浩远去的背影。
就在他以为徐明浩就这样走的时候，在进入安检的前一秒，徐明浩戴着口罩回头，隔着人山人海，和他对望。
明浩的眼睛很漂亮，像湖面一样平静，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看见他的那一刻就会静下心来。人们总是会着迷于他的眼睛，金珉奎也是。
但当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我而流泪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跟着他一起破碎掉了。金珉奎轻轻地挥手，口罩下的嘴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在不懂爱的时候爱上对方，因为身份和职业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感情。等到终于认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时，现实又摆在面前。
跨国是一道解不开的题。明知一开始就和你不同路的，却还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你。
你问他爱徐明浩吗？当然爱。
但没有结局的爱，对彼此来说都是痛苦。假如是17岁的徐明浩问他，你爱我吗？他会立马回答当然啊。分不清爱的年纪里，承诺和情话从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轻飘飘的云一样。可倘若是27岁的金珉奎，你问他你爱我吗？金珉奎会说他不知道。
不知道的意思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敢爱你。
因为明知道不可能，因为想和你有未来，因为害怕自己会成为你的阻碍，阻挡你回到你来的地方，飞去更广阔的世界。
我爱你，但是不希望我的爱变成束缚。
爱你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是在逼迫徐明浩做出选择。中国才是他的家乡，才是他的根。这世界有很多不能割舍的东西，亲情、血脉都是无法了断的羁绊。
04
以前过年的时候，徐明浩曾经被金珉奎带回过家里。
在韩国呆的那些年里，有九年他都没有回过家过年，一个人租了房，和一样在韩国打拼的朋友聚聚就算完了，可是没有家人陪伴的年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年应该是和最亲的人一起过的，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或者和爱人孩子，有家人的年才算得上是年。所以当金珉奎提出要带他回家一起过年的时候，徐明浩的惊讶全写在脸上。
“明浩不愿意去我家吗？”
“不是，我没有不愿意。”徐明浩连忙否认。
“只是觉得有些冒昧，我们俩的关系…”徐明浩斟酌着话语，“我去你们家过年的话，你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要怎么办？”
“啊，原来是担心这个。他们都很喜欢你的，放心吧。”金珉奎捧着徐明浩皱的脸揉了揉，“我都跟他们说好了，他们很高兴，尤其是我妹妹。”
虽然心里仍觉得怪怪的，但对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徐明浩没法再拒绝，他把这归咎于国家民族文化的不同，金珉奎肯定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怪可怜的，带好朋友回家过年罢了，这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文俊辉发消息说今年在辰乐家过年的时候，徐明浩有些意外。
南韩有一个群聊，是当初为了打游戏组建的，里边都是演艺圈里的中国人。有人调侃，“这就见父母了？”
“这你不得给岳父岳母提些礼品什么的？”
“金珉奎还有个妹妹吧？”
“那明浩还不得给人家发红包？”
徐明浩看着屏幕里许久没有动静的群聊，因为徐明浩要回金珉奎家过年，潜水已久的一个接着一个被炸出来。
“别瞎说。”徐明浩发完这条消息后，自己坐在床上看着房间里堆着的礼品和茅台，还有提前包好的红包。
好像真的有点像见父母。
登门拜访的时候徐明浩有些紧张，甚至从衣柜里翻出了略显正式的大衣，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金珉奎，像是谈了很久终于要见父母的情侣。金珉奎帮他提了一部分礼品，感受到徐明浩的紧张，他露出虎牙朝徐明浩笑了笑，“别怕，有我在。”
很老土的一句话，但从金珉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仿佛有魔力一般意外地有用，徐明浩稍微镇定了一些，看着金珉奎按响门铃。
“哥！”开门的是金珉奎的妹妹珉舒，还在青春期的女孩面容姣好，跟哥哥一样个子很高。在看见金珉奎的时候表情平淡，眼里的喜悦却藏不住，徐明浩心想，这幅臭屁的样子也跟金珉奎很像。看见徐明浩也来的时候，惊讶地叫他，“明浩哥！”随后又兴奋地跑到客厅，“爸爸！明浩哥来了！”
金珉奎的父亲急忙跑到门口迎接，手里还抓着没磕完瓜子。徐明浩正在金珉奎的指引下换鞋，看见父亲过来又连忙鞠躬，“爸爸新年好！”
看见金珉奎眼里的震惊又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叔叔过年好，第一次来家里多有冒昧…”
“说什么呢，快进来吧，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你都不知道我多期待你来我们家过年，珉舒啊，去厨房告诉妈妈说明浩来了……”金珉奎父亲打断了徐明浩的话，搂着肩膀把人往客厅带，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熟稔的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留下还在换鞋的金珉奎独自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家门了。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的孩子眼里全是喜悦和兴奋，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动态。金珉奎的妈妈围裙还来不及卸下就急忙从厨房出来，招呼着徐明浩坐下。
从那以后他就跟金珉奎父母熟悉起来，他跟金珉奎爸爸聊得来，偶尔空闲的时候就去找伯父聊天钓鱼。儿子常年不在身边，回来的次数也少，徐明浩的陪伴无疑是雪中送炭，为此金珉奎还吃了不少醋。
后来有一次聊天，金珉奎爸爸提到徐明浩，说很喜欢他，想把他认成干儿子。金珉奎很开心，自己的家人也喜欢徐明浩。他总是想让徐明浩得到更多的爱，不仅要他爱徐明浩，也要全世界都来爱他。
金珉奎妈妈只是笑着却并不说什么，她转头问金珉奎，“臭小子，有喜欢的人吗？”金珉奎被妈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猝不及防，他支支吾吾地说，“哈，说什么呢妈，偶像怎么可以有喜欢的人呢。”
“跟家里人也要这样吗？”她佯装生气。
“有喜欢的人的话，如果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未来，就不要耽误人家。”她端起剥好的橙子往厨房走去。
留下金珉奎和金爸，金爸本想问问妻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见陷入沉默的金珉奎，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05
“徐明浩！”他大声地喊徐明浩的名字，对方惊讶地回头。
泪水在眼眶中聚集随后滚落下来，金珉奎用力地挥手，“再见。”
徐明浩，再见，你的未来要与我无关了。
我见过你脸庞青涩的样子，见证了你的一步步成长，和你一起在看不见未来的日子里挥洒汗水。我们一起看过初雪，一起参加过朋友的婚礼，一起喝酒畅聊，说过稚嫩的承诺，答应你要创办独属于我们俩的品牌……现在我把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和作为偶像的徐明浩和金珉奎一起，永永远远地珍藏在心里。
从此我们的故事无人续写，你的未来再也与我无关。倘若未来有人愿意窥探你的过往，便会发现你青春里每一幕都有我的参与。
愿我们侥幸被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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